世界上并没有马

前些天打开随记备忘录，赫然尽是早就被我丢掉的胡言乱语。因为我的身上实在有许多灰尘急需清扫，但没有一件像样的工具，只得先把脏污收集，放在不会去翻找的地方，以此换来片刻的安宁。

我以为我在享受着一些比较首要的生活，截止日期还遥遥停在远处，也迫不及待地提上日程。假装正常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，磨光耗尽所有有可能用来伤心的精力就好。一旦生活进入空白，就会被无限绵延的痛觉填满。当我在加速燃烧的时候，就不容易感知到将要熄灭的灼烧感。毕业事宜处理完毕，升学，也都妥当。并非我不感恩、珍惜我已拥有的眷顾，只是不好卖弄，惊动了恩赐。逼自己泡点书本进去，比平常轻易被感动，仿佛白先勇是为了让我落泪才来，实在抱歉。

最爱小玉，倘若我也有从翠华号跳下东京的勇气，即便是野生，即便是凋零，也是有梦好做的。“你不是老笑我做樱花梦吗？现在我的梦里真的有了樱花了。明年春天，樱花开的时候，我会穿了和服在樱花树下照张相片寄给你”。最像阿凤，生下来就像胸腔里有无尽的恨怨，半夜去教堂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，哭得每个人都凄厉。因为无法捧好太完美的艺术品，就选择永远地廉价、低俗下去。“假凤虚凰，迷离扑朔。欲海情天，此恨绵绵”。

骑车发呆，到水果店去，挑冰柜里切好的凤梨，正是好的季节。四根还泛青的香蕉，因为吃不完，所以和它们一起翘首等待全然的甜。谢谢二字从牙缝中挤出来，自己都听不见，老板同我一起发愣。菠萝和凤梨我分辨不出，菠萝二字念起来更圆满幸福，不喜欢假惺惺的表面和谐。泡在盐水里的时间太短，从舌尖到舌根一齐发麻，好在多数时候我的脑袋也如此，不碍大事。

有愧于朋友关心照拂，电话一通又一通，短信一封又一封，不必挂念，白费心机，说不出口，好冷血。被你寒冷过不忍心再冷别人。调笑的话，转移的话，盘根错节，绕来绕去还是落到你的虚影上，已经忘了你的五官、衣着、说话的神情，明明物理意义上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我健忘至此，是不是我的心在爱护马上要得病的自己。

每每想到你，那张脸和往事仿佛罩上一层毛玻璃，遥远，朦胧。草稿箱躺着为你写的画像，一种近乎隐晦以至于让人陌生的方式，仿佛前世今生，为你带去羁绊和纷扰，如今花费我的心，直至贫困也要去写。睡前清算你我之间的账目，留在你那里，诗集一本，计分条若干，眼泪许多，简洁却永远无法抹平的一笔账。想到下午看邱妙津，在水伶脚踏车后座上塞告别信和书，暴雨过后，脚踏车倒成一片，书也不见，只剩纸条一张，才知道不舍得就此分别。

“不了解你那么复杂的理由，也不想了解了。说什么不再理我是为我好，说什么早点结束见面是为了减少难过，完全不懂，也拒绝懂。或许你真的认定这样对你比较好，我没话讲，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，我的答案是——对我不好”。

于是当夜梦里见到你，昏暗沙发沉如一片海，只看见你开口，就在梦中清醒过来，心中下雨结冰，还情愿演下去。小偷走进无人的屋子，即便偷不到钱也偷来一方天地的自由，鬼鬼祟祟，心安理得，醒来第一次接受，或者说意识到彼此离开这件事，人生所有美丽和难堪都已割席了，如逃脱制裁的小偷一般松一口气——好在没人可以走进此地责怪我，我最怪我。

已经不再有方式得到你的消息，因为不了解所以羡慕，想你应当如释重负，应当潇洒快意。我的教养与知识都告诉我刻意追求公平对等并不现实，可我私心只想我们同归于尽。我的所到之处，我的所有全都缺了一块。不是那样我会快乐，而是，而是。

Lifegoesonandon是什么意思，我想大家都没去看，不是我还要过下去，是“人生总有遗憾”。还是不要任何人。没有用。没必要。会伤害自己和犯罪。